奶奶的故事

16.05.2016  10:37
      记忆是个淘洗机,在时光的过滤下,周而复始的冲洗着我们经历的一切。那些不曾刻骨铭心的往事迟早会泥沙俱下,随风而逝。而那些铭肌镂骨的过往却在时光的见证下弥加清晰珍贵,以至于时隔多年后,我们恍然发现我们又回到了曾经,甚至比曾经还曾经。就像封存的一坛老酒,在岁月的发酵下味道愈加醇厚甘冽,不由你不细细咂摸。因此,对于“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之类的话,我总是极为反感。因为我们明明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时间也无能为力,毕竟,时间也是相对的,所谓“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
        奶奶走了快七年了,然而关于她老人家和她的故事在岁月的沉淀中却时常让我回味不已:走之前十几天我回家见到她习惯性的问她:“你这两天好着吗?”她不无哀伤的告诉我自己快不行了,让我留下送她回“老家”。我还没好气的让她别胡说-----我当时真没看出她要走的丝毫迹象。等到我十几天后火急火燎地再回到家里时,已是她真要走的那天了-----她的儿女们都“若无其事”的静待她“回老家”。我却木头一样不知该干点儿什么,三姑让我把手放在奶奶的手心,她仿佛感应到我来了,睁开眼看了看我,问道:“你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随后安详的合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看了看我,重复着前面的问题:“你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之后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等到她的儿女们哭声大作,我才木然的知道这次她真的走了!而我,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那一刻,我不悲伤!反倒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的宿命让我倍感悲凉。后来小妹“抱怨”我没良心:奶奶那么疼你,你居然没哭?可是她哪里知道最深的痛往往是眼泪表达不了的!或者说眼泪不是表达痛的唯一方式!后来家人们多次提及奶奶走得那天一直在念叨我,我想她老人家可能向“拿命天仙”多要了几分钟时间,好等到她最疼爱的“大孙子”亲眼看到她安详的“回老家”,好含蓄的告诉我,我与她今生好聚好散,两不相欠-----我坚信智慧豁达的老太太当时就是这样想的。好让我想起她来也总是倍感温暖:
        我至今还记得我汪洋恣肆的躺在爷爷的靠枕上听她用心诉说那些陈年往事:我的太爷她的父亲唯一的长得“标致梭溜”的儿子因为“害嗓子”早夭被刻毒的人讥刺为“无儿汉”,她为了父亲能够“后继有人”,怎样深明大义的动员她“大妈”做媒给她父亲再找一房老婆,等到我的小名叫“五十儿”的大舅爷降生,她是如何的扬眉吐气;嫁给我爷爷不久,我的太爷爷要检验新媳妇的厨艺,她怎样不负众望的在“大八仙”上摆了一桌子“十三花”,她自豪的叙述让我看到了一个俊俏的小媳妇在厨房娴熟大展厨艺的样子;那时饱受失眠困扰的我一夜未睡,六点钟过去她和爷爷的房间,爷爷问我:“你怎么起来的这么早?”我说:“我一夜没睡。”她却不失时机的说道:“赶明儿自个儿找上个媳妇儿。”我不假思索的回敬她:“我好是因为找不上媳妇着睡不着?”爷爷大笑,我也笑了。她却没有再说一句话,但表情里对我们爷孙俩满是嫌弃,分明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爷爷走的当天,她没有流泪。但事后总是没来由的哭,我总是劝她人都走呢,再不要哭了。她也总是说“人家命大着走了,把我撇下了,真主咋还不收我。”那份超然,没有岁月的洗礼是断然不会拥有的;孔子说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如果以此为标准,我的奶奶显然不是君子,因为我发现老太太特别财迷,我时常会给她一些小钱哄她开心,每次都会问她要不要钱,她老人家每次都“豪壮”的反问:“咋不要?”我说你都九十岁了还要钱干啥?她也总是一个答案:我要散乜贴。我把钱给她以后她立马掏出包钱的手绢,让我给她整理好再小心翼翼的装好......
          就像歌里唱的一样:“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是的,谁又何尝没有故事呢?只不过有些人懒得讲故事或是听故事罢了。奶奶的故事就像一首心灵的摇篮曲,温暖安抚着“越长大越孤单”的我,让我时感无处安放的心灵获得片刻的安宁、祥和、舒适......
 
 
作者:马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