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割礼:这种野蛮陋习要在21世纪存在多久?

28.02.2015  10:46

摘要:对于现代文明社会中长大的人们,几乎无法明白女性割礼带来的身心伤害。然而在非洲及少数中东国家,人们仍旧保持这一古老的陋俗,并认为对女性施行割礼,足以保证贞节以及男人对女人的控制。科学早已证明,女性生殖器切割后,会引发种种妇科疾病以及提高难产率,新婚与分娩后又因缝合生殖器会更加痛苦,割礼过程中,更有可能因感染而丧命。联合国与人权组织正与之进行艰苦战斗,但悲观地认为,如无重大逆转,2030年将还有8600万女孩被实施切割。

  女性最神秘的地方,隐藏着一座辉煌的“圣殿”,它是生命的源泉,里面供奉着一颗美丽的“珍珠”,它是性福的按钮,可以打开天堂之门。不幸的是,全球约有1.25亿女性的“圣殿”已遭到摧残,“珍珠”也不翼而飞。这是一种古老仪式,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女性割礼”。说难听点,就相当于把女性给阉了,剥夺她们的性福。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联合国人口活动基金会、世界卫生组织以及诸多人权组织拒绝采用“女性割礼”的中性称谓,把它命名为“女性生殖器切割”(或女性生殖器损毁),以示与“男性割礼”相区别,不让这种野蛮陋习与“传统风俗”相关联,便于在全球终结这一伤残女性的仪式。

每年2月6日,联合国都要连篇累牍进行相关的知识宣讲,因为这一天被定为“切割女性生殖器零容忍国际日”。今年2月6日,联合国官微一天之内连发十四条微博谈及此事,呼吁全世界重视。

世界卫生组织曾带着略为伤感的语气发表了一份报告称,在与“女性生殖器切割”现象作斗争的事业中,成就是有的,极少数国家的女性受割率已取得明显下跌,在大部分国家,受割率却多年稳定不变,消除女割的进展仍相当缓慢。

从2008年起,大约15个国家1万个社团,代表着800万人口已经宣布放弃女性割礼。虽然公开的宣言不能保证现实中100%杜绝,但这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据联合国人口活动基金会的估计,除非现在采取重大举措来逆转,否则到2030年,将还有8600万15岁至19岁的女孩被实施切割。

在索马里和苏丹,到那一天,祖母和母亲会哄骗女孩去“走亲戚”,实际上是带他们去实施切割。切割手术通常由当地的割礼师来施行,很少使用麻醉药和消毒手段,所用工具多为刮胡刀片或小刀。条件较好的城镇,一些富裕家庭会私下请专业的医生来切割。而在过去,切割工具通常采用石片或匕首,相较而言,当下的切割条件“有所改善”。

非洲有些地区,由理发师担任割礼师,因为理发师平时也有“医生”的职责。这似乎是前现代社会的一种产物,中世纪的欧洲,理发师通常也是“医生”,使用放血、烧灼、虫咬等疗法为人们治病。

联合国人口活动基金会、世卫组织的专家坚信,女性生殖器切割会给健康带来严重损害,引发系列妇科疾病,提升难产死亡率和婴儿夭折率,还有一些女孩被切割时由于剧烈疼痛和大出血而丧生。

世卫组织和联合国儿童基金经过多年的走访调查,根据不同民族(部族)和地区的习惯,把全球女性生殖器切割分为三大类型:

类型一:切除阴蒂外衣(包皮)或割除阴蒂,但更常见的是把阴蒂的部分或全部切除。

类型二:部分或全部割除阴蒂及外阴唇,有些地方还会把大阴唇也切掉。

类型三:几乎将整个女性外生殖器全部割除,并火灼伤口或用线缝合阴部,有些地方用树胶来粘合,称为“阴部扣锁术”。在组织愈合之前,塞入小树棍或小石头,保留一个小孔排出尿液和经血。据美国国际开发署提供的数字,约有800至900万妇女被实施过类型三。

世卫组织后来还定义了一个类型四,即所有对女性生殖器的伤害手段全部实施,从外阴全部割除到火灼、针刺、刮擦和缝合,类型三和类型四通常也称为“法老式切割”。被施以这种切割的女性,要花费15分钟来小解。

从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提供的图表中可以看出,女性生殖器切割习俗主要集中在非洲27国以及少数中东国家(也门和伊拉克库尔德人地区)。这一习俗在印度、印尼、马来亚群岛和中南美洲一些地区也零星存在,只是不那么突出。来自这些地区的移民甚至把女割习俗带到了欧美国家,在移民社会中秘密流传,尽管在欧美这是非法行为。

站在现代人类的角度审视,这无疑是对女性人权和身体的摧残,反对女割是一场现代文明与野蛮习俗的战争,但实践中事情远非这么简单。

女割问题集中的地方以伊斯兰地区为主,如索马里、几内亚、吉布提、埃及几个穆斯林为主的国家,女性受割率在90%以上,容易给人造成女割是伊斯兰习俗的错误印象。实际上从中亚到西亚,绝大部分伊斯兰国家无此习俗,伊斯兰两大圣城,沙特的“麦加”和“麦地那”亦无此俗。

仔细梳理个案可发现,女割率为89%的厄立特里亚,基督徒和穆斯林人口各占一半(基督徒人口还略占优势);利比里亚这个由美国自由黑人缔造的国家,基督教新教徒占85%,但却有66%的女割率;埃及和苏丹的基督教民族——科普特人同样实施女割;埃塞俄比亚有一支独特的犹太人——“贝塔犹太人”,他们肤色与长相与黑人民族更相近,信奉犹太教,也流行女性割礼,但在以色列和其它犹太人聚居区则无此习俗。

尽管在埃及、厄立特里亚、几内亚、马里、毛利塔尼亚,当地称女割是一种宗教需求,但无论《古兰经》还是《圣经》,没有关于女割的规定。2006年时,几位著名的伊兰大学者均要求终止女割习俗。2007年,具有崇高地位和悠久历史的伊斯兰学府——埃及爱资哈尔大学还发表声明称,女性割礼在伊斯兰教法中找不到依据。

割礼的起源和目的无定论,但可以肯定,它是一种比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更早诞生的古老部族习俗,通常认为起源于古埃及,然后扩散至亚非语系地区(又称闪米特和含米特语系,即闪-含语系)。直到今天,盛行女割的地区,仍然部族林立,部族宗法传统发挥着重要作用。

非洲常见的女割现场,回荡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在他的名著《历史》中描述道:“科尔启斯人、埃及人和埃西欧匹亚人是从远古以来实行割礼的仅有的几个民族”。“在埃及,每个孩子出生后要被实施割礼,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古希腊地理学家斯特雷波公元前25年左右参观埃及后也作了记录。

当代关于女性割礼的目的,各部族各地区众说不一。有些地区认为,女性的隐私部位是肮脏的,必须实行“净化”才可以保证健康;有些认为女割是一种成年仪式;更多的说法是可以保持妇女的“贞洁”,言下之意也有“消除性欲”的功用。

生活在马里,信奉原始宗教的多贡人还有更独特的解释。他们认为“包皮”是上天赋予男性的女性化特征,“阴蒂”是上天赋予女性的男性化特征,只有将之割除,才有助于性别分明,使男女各司其职。

比较常见的切割工具,不使用麻醉药和消毒手段,常使伤口感染。

不同国家和地区,实施女割的年龄从初生到十几岁都存有,所以“成人仪式”这一说法很难成立。约一半的国家,大部分女孩被切割是在五岁之前,如埃塞俄比亚、加纳、马里、毛里塔尼亚、尼日利亚;在乍得、中非、埃及和索马里,80%的女孩是在5到14岁之间被切割。

人类在结束群婚制之后,向以女方为中心的对偶婚制演变,对偶婚随着父权社会的到来逐渐瓦解,向一夫一妻或一夫多妻制演变,女性的地位一落千丈。前现代的父权社会,认为妇女是男性的财产。氏族开始族外通婚后,伴随产生了“抢婚”和“溺死女婴”习俗的蔓延。

西亚和非洲的部族社会中,女性割礼及阴部扣锁术很可能起源自对“女性作为财产的占有和保护”。一方面,实施过切割及阴部扣锁的女性身价倍增,因为证明了她的“贞洁”,两个部族通婚时,这是互相信任的“协议”,使双方“财产”得以保值的“契约”。

另一方面,流行“抢婚”,重视“财产占有”的部族社会,阴部扣锁术还有防范遇劫遭奸污以及“女性通奸”的功用。若丈夫长期离家外出,女性离婚以后或将去世的时候,可以重新实施阴部扣锁。当然,美其名曰“保持贞洁”,它是男权社会对女性实施控制的一种手段。

苏丹的人类学者罗盖亚·穆斯塔法·阿布希拉法编著的《女性割礼:多元化的视角》一书中,曾收录了索马里女性穆莎的一首诗“《奶奶说女人一生有三痛》”,诗里写道:“奶奶说,女人一生有三痛。割礼那天,新婚之夜,分娩孩子。我哭喊,企求帮助,当肉体被从我身体割走的时候……帮助她们生活在爱的世界里,现在这是全世界女性的痛”,这首诗曾引起广泛的震撼,有力推动反女割运动的开展。

割礼,给非洲及西亚部分地区的一代代妇女以身心的无尽摧残,但大多数时候,她们还未意识到割礼其实只是种无用的陋习。

毫无疑问割礼会疼痛,但实施过法老式割礼的妇女,新婚和分娩的时候倍加痛苦。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人类学者贾尼斯·鲍迪为研究新婚之际的“解锁”问题,调查过300个苏丹女性和100个苏丹男性,约15%的男性无法靠自己力量“解锁”,有些新郎的“解锁”过程需耗时三四天甚至数月。有时这一任务就交给接生婆秘密完成,也许还会使用刀片再次撕裂,造成坚硬的和畸形的瘢痕瘤,只有专用的外科手术剪刀才能去除。“解锁”过程兴许能给大量的当地男性带来“成就感”和“征服感”。

女割问题70年代进入国际社会视线,近二十多年,联合国与世卫组织以及多国政府推动消除这一现象,掀起了轰烈的反女割运动。令人惊异的是,在有些地区,作为陋习受害者的女性在维护“神圣传统”方面,比男人还要顽固。

根据联合国儿基会2013年的调查显示,在马里、几内亚、塞拉利昂、索马里、冈比亚和埃及,大多数妇女认为女性割礼应该继续,但在非洲其它地方以及伊拉克和也门,大多数妇女认为应该终止。

贾尼斯·鲍迪在苏丹的问卷调查中提出:“一个丑陋的非扣锁状态,一个威严的扣锁状态,你更喜欢哪一个?”结果,大多数女性表示更喜欢扣锁状态,并且那个小孔越小越好。托比娅是苏丹首个在西方大学获得学位的外科医生,同时从事女割问题研究,她向三个医治好淋病的索马里母亲询问:“你们要扣锁,还是要解锁?”对方都选了扣锁,“任何对扣锁状态的改变,她们都会产生不安全感以及对身份的忧虑。

1982年,一位叫奥萨玛·阿里·达瑞尔的医生对3000多名苏丹女妇调查后发现,59%的女性更喜欢选类型二和类型三,远超过类型一,仅有17.4%的女性说他们一项都不选。

肯尼亚国父,独立后的首任总统乔莫·肯雅塔1930年曾在英国关于女割问题的辩论中发表演讲,他说:“女性割礼,这是部族法律、宗教和道德的教义,没有一个基库尤族(肯尼亚最大部族)男人会娶一个未割礼的女人,也没有一个女人会嫁给未割礼的男人。

乌干达农村一块广告牌:“停止女性割礼,它对女性健康有危害”。

从1895年至1963年,肯尼亚是英国殖民地,这里如今约有83%人口是基督徒。最早对女性割礼提出质疑的,就是肯尼亚的基督教会。1930年,来自美国的女传教士赫尔达·斯当普因为反对女性割礼,在家中先被暴徒切割后再被杀死。1956年,肯尼亚的长老委员会宣布禁止女割,却引起激烈的反弹,约有数千名女孩互相给对方实施切割,发起“我给自己施割礼运动”,理由是以免自己和朋友们背负污名。

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圣迭戈分校的政治学者格里·马奇把这种现象称为“信仰陷阱”,首先这种仪式被赋予了诸多天经地义的宗教、道德和社会意义,与荣誉观和审美观捆绑,使受害者本人也深信不疑。极少数人若意识觉醒,但反抗成本过高,无人敢尝试。

非洲流行女割的很多村镇,如一个女性未被切割,轻则不能参加社交活动,重则会遭驱逐,被人们视为“娼妓”。美国雪城大学的文化人类学者罗伯特·罗宾施泰恩曾率队在埃及的农村进行田野调查,当地妇女发现考察队中的女研究员们居然没有受过割礼,对她们进行了嘲笑,还表现出鄙夷的神色。“女人一生这么重大的事情,你们的母亲居然没给你们操持”。

格里·马奇曾把女性割礼比喻作中国古代的“妇女缠足”,但学者们纳闷,中国人在辛亥革命后仅用一代人时间,就自发消除了缠足陋习,而非洲与现代文明碰撞数百年(很多地方曾长期作为西方殖民地),近几十年还面临外部压力,却未在本土产生强大的自发力量来消除女割,这一陋习仍有顽强的生命力。站出来反对女割的非洲女性,多为移民到欧美的名女人,来自索马里的名模华莉丝·迪里是其中最典型一员。

来自索马里的模特华莉丝·迪里是全球最著名的反女性割礼的非洲女性,她的自传《沙漠之花》成为西方世界的畅销书,曾使无数人泪流满面,2009年被拍成电影。她本人被联合国聘请为“反女性生殖器切割形象大使”,从此她也放弃了自己的娱乐事业,成为一个推动非洲女权的专业人士。

至80年代,女割现象才为全世界广泛知晓,西方的人权运动者有力推动了这一议题。美国女作家弗兰·霍斯肯首先给它命名为“女性生殖器切割”,最后被国际组织广泛采用。

不过,欧美激进女权主义者常跟非洲女性运动者发生冲突,后者未必支持女割,但却不接受她们对女割的定义和解读,如称之为“摧残人权”,命名为“切割(损毁)”,认为这是“帝国主义”和“种族主义”姿态。对待女割问题,大部分西方人类学者却扮演了“理中客”角色,更愿意以“文化多元”的视角去看待。

是否定义为“摧残人权”有待商榷,用什么方式尽快消除陋习值得研究,但现代国际社会对女割现象的容忍度正逐步下降,它很难再以“传统文化”的面目为自己辩护,尤其随着越来越多有损健康的医疗证据被发掘出来。

1997年开始,国际社会对女割问题开始逐年提升压力,世卫组织、联合国儿基会、联合国人口活动基金会联合发表宣言,希望相关国家政府立法禁止,每隔几年都要在联大会议上通过决议重申消除女割的决心。

正是在前述个人和组织的努力下,每年2月6日才最终被联合国定为“女性生殖器切割零容忍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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