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行——中国荒漠化治理撷英

07.09.2017  08:51

  黄沙漫卷,岁月漫漫。

  阳光炽烈如火,戈壁坚硬似铁。

  这是塔克拉玛干,中国最大沙漠,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2000多年前,汉武帝派遣张骞出使西域。悠远的牧歌、清脆的驼铃、无垠的沙砾、寂静的荒漠,拖曳着张骞疲惫的身影,留下他沉重的脚印。

  张骞用13年时间,“开凿”出一条横贯欧亚大陆的伟大通道。他的壮行,被司马迁在《史记》中称赞为“凿空”之功。西征的大汉帝国与东征的罗马帝国,因为这条通道,从遥遥相望到心手相牵。

  闻道寻源使,

  从天此路回。

  牵牛去几许?

  宛马至今来。

  杜甫的沉郁顿挫里,满是对寻源使张骞的敬意。这大概是中华民族最早、最具有文化意义的沙漠征服之举。

  

  沙者,水之少也。

  中国古人的造字智慧里,隐含着“”与“”的辩证法。依照许慎的《说文解字》:“水少沙见”“沙,水中散石”“漠,北方流沙也”。在金文的字形里,“”的左边是水,右边的“”象沙粒之形。沙,总是作为水的反动一面。

  对于水的执着,大概是一个农耕民族的宿命。翻阅史册,中国人关于治水的记载可谓汗牛充栋。大禹父子治水,李冰父子筑都江堰,秦人开郑国渠和灵渠……中华民族围绕兴水利、除水害,抒写了一部源远流长的治水史诗。治水与治国,曾经站在一起。

  关于沙漠的记载却是寥若晨星。除了张骞、玄奘,有迹可循的大多是文人骚客的笔墨,“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沙漠常常作为隐喻,作为象征,作为寄托,却始终没有汇入一个政权的话语主流。

  人类对沙漠的恐惧与征服,淹没在历史烟尘里。沙漠,见证了一个又一个文明的崛起,又扼杀了一个又一个文明的命脉。

  埃及、巴比伦、印度、中国,四大古文明的发源地无不在沙漠的边缘。埃及文明在撒哈拉大沙漠的东缘;古巴比伦文明所在的两河流域紧邻沙特阿拉伯的大沙漠;印度文明起源于印度河平原,与塔尔大沙漠相伴;中华文明发源于黄土高原,周围是毛乌素沙地、库布其沙漠、腾格里沙漠、巴丹吉林沙漠与乌兰布和沙漠。而那些业已消逝的文明线,是最为触目惊心的证明。

  “文明人跨越过地球表面,在他们的足迹所过之处留下一片荒漠”。人类在创造文明的同时,也在制造着沙漠。沙漠,曾经的死亡之地,过去的人类家园。它是文明的欢聚地,也是文明的埋葬场。

  “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 这是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发出的警告。

  根据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发表的《全球荒漠展望》报告,目前荒漠化问题日益严重,地球40%以上的土地为旱地,世界人口的1/3居住在干旱地区。荒漠化,已经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全球性环境和社会难题。

  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是全人类共同的家园,是全人类共同的命运。阻击荒漠化,需要全世界联手行动。

  1977年,联合国召开荒漠化问题会议,制定了《防治荒漠化问题行动计划》,把荒漠化作为一个全球性经济、社会和环境问题列入国际议程。1992年,联合国召开环境与发展大会,防治荒漠化被纳入《21世纪议程》。1994年,《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公约》(以下简称《公约》)在法国通过,当年10月,中国政府在《公约》上郑重签字。

  中国,这片拥有五千年文明史、养育1/5世界人口的土地,同时是世界上受沙漠化影响最严重、水资源最匮乏的国家之一。

  遥看中国北方那条漫长的沙漠带,从西往东数,塔克拉玛干沙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库姆塔格沙漠、柴达木盆地沙漠、巴丹吉林沙漠、腾格里沙漠、乌兰布和沙漠、库布其沙漠、毛乌素沙地、浑善达克沙地、科尔沁沙地、呼伦贝尔沙地,从新疆向东一直延伸到内蒙古东部。它们就是中国的八大沙漠和四大沙地,从西面、北面、东北三个方向逼近北京。

  危机,咄咄逼人!

  截至2014年,全国沙化土地172.12万平方公里,占国土面积的近1/5,有沙化土地分布的县占全国总县数的近1/3,超过4亿人口受到影响。有谁会忘记2000年那个令人陡生寒意的春天吗?北京地区遭受12次沙尘暴袭击,黄沙蔽日,殃及天津、南京、上海等地,甚至引起周边国家的恐慌。

  荒漠化,如同一柄锋利的达摩克利斯剑,高悬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头上,高悬在五千年中华文明的生命线上。

  治沙,关乎一个古老民族的生存与发展。治沙与治国,在当代,历史性地走到了一起。

  这是一个地区的责任,一代人的觉醒,更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面对世界的庄严承诺:改善受影响人口的生活条件,改善受影响生态系统的状况,通过国际合作筹措资金和技术等资源,切实执行《公约》使全球受益。

  向土地荒漠化宣战,中国在行动!

  维护共同的地球家园,中国在行动!

  守卫人类的共同命运,中国在行动!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我们对中国治沙的追寻,始自数千年来黄河母亲的深切忧伤。

  历史上黄河曾屡次改道,沙逼水走宛若一道命符。黄河的含沙量和输沙量均居世界大江大河之首,最高时年平均输沙量约16亿吨。乌兰布和沙漠每年向黄河输沙约7700万吨,使得黄河河床年均抬高10厘米以上。流经河套平原的黄河,已经不堪黄沙的注入了。

  沙漠治理,关系着整个河套地区的粮食安全,更关乎整个中国的生态安全。位于黄河最大几字弯头的磴口,被推上了命运的前台。

  今天的磴口,隶属内蒙古自治区巴彦淖尔市。追溯这个古老县境的历史,至少在司马迁的时代,这里还是远离沙漠的水草丰美之地。灾难性的转折大概是从南北朝开始,连年混乱,乱世中求生存的老百姓来到塞北边地,大量砍树、垦荒,原始植被遭到破坏。当地老百姓说,三年大跃进,砍掉三万亩。原本的防沙林,砍下了几十个豁口。人们终于见识到乌兰布和沙漠的厉害。

  乌兰布和来自蒙古语,意指“红色的公牛”。位于贺兰山和狼山之间的磴口,本来就是一个著名的风口。防沙林的豁口,为肆虐的风沙敞开大门。这里有俗语说:“一年一场风,由春刮到冬,沙漠无阻拦。黄河水患多,生命无保证。

  1950年磴口县人民政府曾经做过统计:全县“在625万亩宜林地上,林木合计只有308.5亩,树木仅54295株。”难怪,冯玉祥1926年五原誓师后走到磴口县,曾对着300里路不见树木大发感叹。磴口县防沙林场场长姜吉荣1982年来到磴口一中读书,他清楚记得那一年,一场沙尘暴足足刮了30多天,“县城就在沙漠的中间”。

  磴口人说,“沙漠的头就扎在黄河里”。成立于1950年5月1日的磴口林场,是内蒙古全区300多个林场里唯一以防沙命名的林场。磴口林场就位于咽喉要道。守好308里防沙林带,相当于守住了中华民族的命脉——黄河。老姜和林场的83名员工,就日夜守护着我们的母亲河。

  老姜是30多年的老林业人,他的前任场长一干20多年。苦和累早早化作皱纹,爬上了他黝黑的面庞。在磴口,毕生献给防沙事业的人太多了。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一代又一代人接力付出,如今的乌兰布和沙漠才能远离黄河10公里,磴口沙漠治理面积达到280多万亩,森林覆盖率从新中国之初的0.04%,扩大到现在的20.2%,耕地从6.8万亩扩大到现在的86.6万亩,每年以治理18万亩的速度,向着乌兰布和挺进。

  磴口人一口气也不敢松懈。假如没有这60多年的一鼓作气,今天的乌兰布和沙漠或许早与毗邻的库布其沙漠、毛乌素沙地连成一片,那将是中国腹地面积最大的新沙漠。后果不堪设想。

  站在磴口的刘拐沙头,想起另一个忧伤又坚韧的名字——民勤。

  甘肃省武威市民勤县,位处河西走廊,是一片在中国第三大沙漠巴丹吉林和第四大沙漠腾格里夹缝中生存的绿洲。

  民国之前,这里的名字叫“镇藩”。民勤人说,“我们的孩子生在沙子里,我们的归宿也在沙子里”。这里还流行一句民谚,“天下有民勤人,民勤无天下人。”“民勤”二字,凝固了数不尽的苦涩。

  作为中国四大沙尘暴策源地之一,民勤境内的风沙线长达408公里。2009年,全县荒漠化面积达到了94.5%。恶劣的自然环境,让民勤人从一出生就被灌输一种逃离的思想。民勤人把青土湖视作“母亲湖”,她的干涸,仿佛流尽了民勤人与沙漠搏斗的汗水与泪水。

  2001年,中央对民勤治沙问题做出批示,首次提出“决不能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民勤的命运掀开了新的一页。过去是一人、一铁锹、一架子车“零敲碎打”的治沙模式,现在是规模化、工程化的治沙造林。过去是与沙漠争土地、争生存空间;现在是向沙漠要生态效益、要经济价值。今天的民勤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

  正赶上造林时节,一个个治沙队穿梭在腾格里沙漠,他们用稻草和梭梭为浑黄的腾格里沙漠披上了绿色的袈裟。红色、粉色、绿色、蓝色,治沙队妇女们的各式头巾是腾格里沙漠最美的风景。全民发动起来,民勤的公务员也是治沙造林的公务员。目前,民勤全县人工造林保存面积达到229.86万亩以上,森林覆盖率由2010年的11.52%提高到17.7%。干涸了半个多世纪的青土湖终于复活了!碧波荡漾的湖水,轻歌曼舞的芦苇,成群栖息的野鸭,展翅翱翔的天鹅,缓缓向人们讲述着民勤的故事。

  磴口人,民勤人,他们的命运,是全中国沙区人民的缩影。有着中国第一大沙漠和第二大沙漠的新疆,腾格里、巴丹吉林、乌兰布和三大沙漠碰头处的内蒙古阿拉善,腾格里、乌兰布和、库布其沙漠和毛乌素沙地围绕的宁夏中卫和盐池、内蒙古鄂尔多斯、陕西榆林和靖边,在浑善达克沙地、科尔沁沙地、呼伦贝尔沙地恢复昔日草场的内蒙古锡林郭勒、赤峰、通辽、呼伦贝尔……每一片消失的荒漠,每一处新生的绿洲,都是“我们的地球”这个命运链条上紧密相扣的一环。

  

  山河不语,掩埋了多少人世沧桑。

  瀚海无情,吹尽了多少徘徊绝望。

  从中国西部到北部再到东北部,如果为沙区百姓画一幅像,一定会有这些元素:黝黑发亮的皮肤,粗糙结茧的手掌,倔强的脾气,足足的韧性。就像在沙区随处可见的一种植物——梭梭。

  瘦削的枝条洒脱伸展,一簇簇黄花热烈绽放。它们热爱大地,不惧怕荒凉,即使是被风蚀出了根,只要有那么一点儿与大地的联系,也从不放弃生命。

  在甘肃武威,我们见到了这样的梭梭,这样的人。

  王天昌的家在武威凉州区长城乡红水村。背靠腾格里沙漠,种粮食就是跟沙漠争地。树,栽不活;苗,长不出;人,吃不饱。农民王天昌偏偏不信命:既然走不了,那就跟风沙大干一场。

  连拖着鼻涕的小孩都会念几句顺口溜,“大风一起不见天,沙骑墙头驴上房,一茬庄稼种三遍,大风绝收小风欠”。父子俩“自己给自己长精神”,在沙漠腹地建了一座“地窝铺”,一住8年。沙漠最缺的就是水,为解水困,爷俩凑了1.8万块钱,买了两峰大骆驼,在3公里多的风沙线上驮水,一个来回得3小时。浇水时用的是勺子,一滴都舍不得洒。

  再多的苦都能吞下,只有小孙子的夭折是心里永远的痛。2005年春,刚开学的小孙子腿脚有些不稳。忙着栽树的全家人没怎么在意。一个月后带孩子到医院检查,才发现孙子得了脑干胶质瘤,已经到了晚期。14岁的小孙子没能撑过那年的端午。两行热泪从王老汉黝黑的面颊滑过,他用手背拭去泪水,“娃娃临走前就趴在我的腿上说,爷爷、爹爹,你们一定要把这片沙子治得绿绿的”。

  一干18年,王天昌一家压沙植树7500多亩,栽植苗木600多万株,累计投入98万元。已经接近80岁的王天昌,每天都要巡逻腾格里沙漠的这片绿色,这是他全部的生命、全部的尊严。

  在内蒙古鄂尔多斯的乌审旗,我们也见到了这样的梭梭,这样的人。

  一条乌黑的大辫子,绿色上衣,粉色丝巾,笑容淳朴,就像我们在全中国任何一地所见的农民。她是因为治沙名扬国际的中国女性,殷玉珍。

  殷玉珍出生在陕西省靖边县。1985年,19岁的她嫁到乌审旗河南乡尔林川村。新家的地名“紧背沙”,她想,不会比娘家那边更荒凉吧。谁知道,这里没有路,没有电,抬头是沙,低头也是沙,方圆十几里只有一户人家、一棵树。

  新婚夜,风刮得邪乎。“新房”是在一个多半截子埋在沙里的“地窨子”里。刮上一夜“黄风”,“地窨子”几乎被埋住。终于盼到天亮,门打不开了,小两口挖了半天沙才爬了出来。

  咋不想逃离呢?殷玉珍垂着泪低着头在前面走,老实巴交的丈夫在后面哭,再后面是眼巴巴的公婆。家里那条小狗也追上来,围着她咬裤脚。还是心软了,夫妻俩抱头痛哭,又回到了那间“地窨子”里。

  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呢?这辈子就让沙子欺负着,一寸一寸吞噬了?好强的殷玉珍不甘心。一次她去打水,猛然发现井边的一株小树泛了绿。一个念头瞬间点燃:一棵树能活,这沙窝窝里就能种树。有了树就能挡住沙,挡住沙就能保住家。

  她和丈夫起早贪黑,早出晚归,饿了就吃干粮喝冷水,累了就在沙地歇一歇,脚下不知烫出了多少个疱,汗水不知往沙里流了多少,铁锹不知用坏了多少。倔强的殷玉珍,只有一个念头,“宁肯治沙累死,也不能让沙欺负死”。

  苦,她不怕;累,她也不怕;最怕的是一个人在沙漠里的孤独。有一天,她远远看见有人在沙梁上走动。她扯开嗓子喊,挥挥手,那人没有任何回应。这才想起来,已经40多天没见过生人,她跑去找那个陌生人的脚印,用盆把脚印扣住……

  32年,殷玉珍的坚持感动了世界。7万多亩绿植,把这一带的毛乌素变成了“绿色王国”。听过殷玉珍的故事,美国人、日本人、韩国人漂洋过海来到乌审,一定要亲眼见见这个了不起的中国女性。前不久,殷玉珍在好心人的赞助下建设了一座防火塔。她带我们攀上塔,眼底是一望无尽的绿色。“站在哪个梁上看,都是望不尽的绿。我的梦想,就是把这里变成绿色的海洋”。这个倔强的女人,依旧甩着长长的辫子。夕阳给她被风沙压弯的身板,镀上了一层金色。那一定是不向命运屈服的颜色。

  

  每种一棵树,都是在承接大自然的战书。

  每治一片沙,都在靠近美丽中国的梦想。

  对很多人来说,绿色是浑然不觉的。但在沙区,绿色是一种馈赠。你很难想象,这里会有那么多以“”命名的地方,有那么多人的名字里有“”有“”,有那么多“愚公”,把治沙和种树当作一种信仰。这些平凡的中国农民、第一线的林业人、最基层的父母官、最普通的科学工作者,数十年埋头改变,不言不语,不离不弃。纵使时光再艰难地拖行,治沙也成了他们生命中最透亮的声响、最深沉的底色。半个多世纪,中国人的创造力和坚忍,就这样在一片片沙漠上表现了出来。

  1985年,他被任命为宁夏灵武白芨滩林场场长。那时,全场159名职工,一年中有7个月无事可做,年均收入不足千元,2/3的人要求调走。原来,治沙与治穷连在一起。他想尽办法,在林场建立起了柳编厂、机砖厂,首先保证了大伙的基本生活,也第一次从一望无际的沙海中看到了希望。经历了数不清的人进沙退、人退沙进,他们以每年治沙造林两到三万亩的速度,在毛乌素沙漠边缘,筑起了一道东西长47公里、南北宽38公里的绿色屏障。这个林场带头人,叫王有德。

  从1953年建场至今,白芨滩三代治沙人艰苦创业,完成治沙造林63万亩,控制流沙面积近100万亩,森林覆盖率已达到40.6%,有力保护了引黄灌区几十万公顷良田的安全,实现了沙漠后退20公里的壮举。

  “生命不息,治沙不止”。这是王有德的人生梦想。美丽中国有太多太多这样的追梦人。

  在宁夏与内蒙古交界、毛乌素沙地的庙庙湖,我们见到了一位弃商治沙的老人。他是一名民营企业家,70多岁时一头扎进了沙漠。10年来,他自费投入2亿多元人民币,人们不理解,叫他“老王傻子”。但他的心始终和1.2万亩沙地拴在一起。老人的儿子说,绿色就是父亲的脉动,绿色延续着父亲的生命。他的名字叫王恒兴。离开时,老人颤巍巍地握着我们的手说,“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向大地‘还账’”。

  在内蒙古呼伦贝尔红花尔基诺干诺尔林场,我们见到了一对“80后”夫妻护林员。他们的家就是办公室,“孩子”就是红花尔基的天然林。这里是路的尽头,人迹罕至的林海。日日夜夜、辗转反侧,思念和孤独都只有向着绿色诉说。苦不苦?他们说,“守住这片绿色,是职责所在”。

  在沙区,我们还见到了把沙漠当宝贝、决心向沙漠要效益的人们。他们把沙生植物的育种送上了太空,在沙漠里种出了香甜的硒砂瓜,在沙漠边缘搭建了牛棚、温棚、工厂,用沙漠的温度酿出了葡萄酒,将沙漠的阳光转化成了光伏。他们相信,生态、经济、民生,在沙漠产业里都是一本账,沙漠埋藏了生态治理与脱贫致富的法宝。

  还有他们,一群在腾格里沙漠栽种绿色的“80后”。这些治沙专业的高才生,在无人区里搭帐篷、做实验,像沙区百姓一样摸透沙漠的脾气,将书本与实践结合起来。他们研制出全球首台固沙车,承担了国家首个机械固沙项目,实现了人工压制草方格50倍速度的飞跃。我们问甘肃建投的这个“治沙兄弟连”,治沙的梦想是什么?他们的回答豪情万丈:“世界治沙看中国,中国治沙看我们!

  用稻草扎成的一个方格,意味着什么?中科院沙坡头沙漠研究试验站的科研人员会告诉你,这被称为“世界治沙工程的奇迹”。最早一批北京林业大学毕业生,铁路公路延伸到哪里,事业前线、人生寄托就在哪里。“献了青春献子孙”,头发白了,皱纹生了,唯有大地上不断延伸的绿色,成了永不褪色的韶华。驻守在各个治沙所的“90后”大学生,治沙科研是他们的青春,中国治沙技术的明天就在他们永不停歇的脚步下,延伸,延伸。

  沙区的绿色,总有故事,总有奇迹。他们骨子里的坚韧与坚持,是很多人能够在偏僻角落坚守一生的漫长诠释。因为这坚韧与坚持,那一片片“不可治愈”的沙地,终于在他们身上长成了希望。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当我们徜徉在五千多年历史的文明长河中,当我们跋涉在卷帙浩繁的文化典籍里,当我们从960多万平方公里的山野川泽追寻答案……蓦然发现,有一种特殊的基因,在支撑着这个民族一次又一次从灾难中奋起,这就是伟大的中国精神!

  

  有人曾向英国历史学家阿诺德·汤因比提问:“如果再生为人,您愿意生在哪个国家?” 

  汤因比思索片刻回答说:“我愿意生在中国。”他以历史学家的眼光给出了审慎的理由:“中国今后对于全人类的未来,将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今日之中国,其承载也深厚,其行进也迅疾,其步伐也稳健,其希望也浩荡。

  ——我们既要绿水青山,也要金山银山。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而且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要正确处理好经济发展同生态环境保护的关系,要划定并严守生态红线,在生态环境保护问题上,就是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则就应该受到惩罚。

  这是宣誓,也是嘱托;这是责任书,更是军令状。

  遥想3000年前,周文王在临终前告诫武王要加强对山林川泽的管理:“山林非时,不升斤斧,以成草木之长;川泽非时,不入网罟,以成鱼鳖之长。

  3000年后的今天,《防沙治沙法》《森林法》《草原法》,禁止滥放牧、禁止滥开垦、禁止滥樵采,全面实施天然林保护……为绿色发展搭建了钢筋铁骨,也为美丽中国开辟了康庄大道。

  俯瞰中国大地,比万里长城还长的“三北”防护林,堪当京津“绿肺”的京津风沙源治理,为明日中国永续发展的退耕还林、退牧还草、水土保持等生态工程,像一排排横亘大地的沙障,因为它们,昔日的黄沙漫漫变成了今天的绿意盎然:阿拉善有了飞播区里低头可见的“森林”,锡林郭勒盟多伦有了满山满野的樟子松,呼伦贝尔继续保有迷醉芬芳的草原,鄂尔多斯、武威、赤峰有了四通八达的穿沙公路……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久久为功,锲而不舍。

  沙区人让我们更新了时间意识。这里不是以秒为记,而是以年,甚至五年十年。在沙区,人们栽下一棵树,一眼望十年。他们喜欢说:十年之后再来看吧。这诺言掷地有声,这信心矢志不渝。有了这诺言和信心,才有了本世纪以来荒漠化、沙化土地面积,连续三个监测期实现了“双缩减”。这样不可思议的成就,让世界为之惊叹。

  达尔文曾说:相对于其他文明,中华文明更具有典范意义。在中国与荒漠的相持相守相争相斗中,我们愈发理解这种“典范意义”。

  草方格沙障被称为“中国魔方”,是最早向世界输出的中国治沙方案。包兰铁路“五带一体”防风固沙体系,被联合国粮农组织誉为“中国治沙奇迹”。内蒙古赤峰敖汉旗被誉为联合国“全球环保500佳”。库布其沙漠生态治理区,被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确立为全球沙漠“生态经济示范区”,“库布其模式”被巴黎气候大会标举为“中国样本”……

  一个瑞典科学考察团曾来到库布其沙漠考查。路遇所见让高傲的团员为之叹服:“以前,我以为瑞典是全世界生态修复最为发达的国家,此行才发现,你们才是我们的老师。

  在沙区,我们听到了一个又一个这样的故事。

  “世界荒漠化治理看中国”。中国方案,让越来越多的人从遥遥相望到心手相牵。在沙特,在蒙古,在澳大利亚,在非洲,在中东,在拉美,中国方案飞跃大江大河,为饱受沙尘肆虐的国家和地区的人民送去信心,送去福祉。

  “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从“沙进人退”到“人进沙退”“人沙和谐”;从强调“人定胜天”,到尊重科学、尊重自然规律,回归中国传统“天人合一”的观念。

  中国人用几十年的持续努力,摸索出具有中国特色、向世界推广的治沙方案:

  这就是政府主导与民众参与相结合,人工治理与自然修复相结合,法律约束与政策激励相结合,重点突破与面上推进相结合,讲求科学与艰苦奋斗相结合,治理生态与改善民生相结合。

  这不正是生态意义上的“凿空”之举吗?杳渺的历史长叹,在今天找到了答案。张骞时代的商品输出之路,也成了中国精神、中国行动、中国方案的输出之路。

  遥远的东方地平线上,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万道朝霞交相辉映……每一个中国人都懂得它的含义,这是崭新的开始。(李 舫 任姗姗 周飞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