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光棍村”的消失

爱恨情愁 皆因水起

张永军家被水淹了。

11月27日，发生在海原县关桥乡八斗村的这件事，在村里炸开了锅。大伙儿普遍认为，这不可能。

十年十旱的八斗村，从来没有在这个季节发生过这种事儿，难怪村民们不相信。

乡亲们跑去一看，张永军家伙房的地上有个大坑，水汩汩地冒个不停，原来是自来水管子破了。“先叫人把水阀关掉”“快给水管所报告，别把房泡塌了”……热心的乡亲们纷纷出主意。

八斗村的村民对水有着很深的心理阴影，八斗村的“光棍史”因水而生，因水而灭。

最近，欧洲客商委托一家中国公司收购八斗村的小茴香，种植户张永军靠此收入6000多元。喜悦还没顾上分享，家里就被水淹，这个独身半辈子的汉子对水的感情可谓爱恨交织。

“你们村没水吃，没路走，我妈不让我嫁给你。”“只要人瞅上了，有我在，那些难事我都会领着你一起过去的。”1985年的春天，八斗村后的山野上，一对年轻男女踩着漫山的蒲公英对话。不久，村里便响起了久违的鞭炮声，张永军如愿将海原县城的一位姑娘娶回了家。

大山深处的八斗村，因生存环境恶劣成为远近闻名的“光棍村”。从18岁到58岁的光棍汉，一排排地蹲在墙根晒太阳，足足百十个。张永军把县城的姑娘娶进了村，慕煞旁人。

八斗村的日子实在是苦，靠天吃饭，靠雨喝水，辛苦种地一年，常常没有收成。村子通往外面的唯一通道，时常被水淹没。一次，张永军的妻子到县城探亲后回村，差点被洪水冲走。

好日子只过了两年，女儿1岁时，妻子离家出走后再不愿回来。最终，他们分道扬镳。

张永军不怪妻子，“是八斗村太苦了”。这段短暂的婚姻，成了他心里的痛。擦干眼泪，他决心通过努力改变家境，挽回爱人，可重重大山阻隔了他的梦想。

张永军把孩子托付给父母，自己远赴新疆、内蒙古等地打零工、搞建筑，慢慢地有了积蓄。他骑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回来时，成了村里的标杆式人物。“八斗村有了第一辆摩托”的消息，在村里传了个把月。

有一次，张永军骑了40多公里到县城办事，回村时，山路因之前的降雨被淹。几十年来，八斗村的村民对这种“路况”早已习以为常。张永军推着摩托车，在齐腰深的水中小心翼翼往村子挪。突然，水流将他连人带车掀入水中。危急时刻，前面赶路的乡亲听到呼救返身将他救起。

父母年迈，庄稼不能撂荒，张永军再也没有离开这片故土，一心一意种地，20多亩小茴香和其他秋杂粮，每年固定收入上万元。

“知足常乐”的张永军对现在的生活比较满意，但他心底，还有一丝希望。

“还是想找个伴。”59岁的张永军眼里闪过一丝憨涩。

走出大山 改变命运

25年前，杨佐义举家离别八斗村。乡亲们记忆犹新，刚开春的一天，村民开着手扶拖拉机，拉着杨佐义一家五口和他们的锅碗、粮食。此外，别无他物。

全村人在村口送别，不少人哭出了声。因为杨佐义人好，给乡亲们放电影，还会修手电、半导体。

八斗村要么连年干旱，要么山洪暴发，种庄稼能不能活，完全靠天意，就像赌博。杨佐义无数次思考过自己的命运。“人挪活，树挪死，只有走出大山才有可能改变现状。”考虑了很多年后，他终于说服了自己。

1993年5月10日，杨佐义带着全家告别八斗村，前往100多公里以外的中宁县大战场。

在老乡介绍下，杨佐义东拼西凑攒钱买了2间土房，承包了6亩荒地。这里虽然通水通电，但沙漠化十分严重，沙尘暴肆虐。灌溉渠常被沙尘埋没，连续多年没有收成。杨佐义有些后悔定居这里，但即便这样他也没想过再返回八斗村。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开始，政府规划推进生态治理逐步覆盖到大战场，有计划地平地、挖渠、推广特色产业种植，帮助农民提高收入。2002年，杨佐义的户籍从八斗村迁到了中宁大战场，还分了9亩地。种玉米、养牛、打工、买电视机、盖新房……杨佐义的人生掀开了新的一页。

人生梦想 照进现实

在陆陆续续挥泪离别八斗村的村民中，83岁的张秉智走得较晚。他搬到中宁县大战场镇花豹湾村只有5年，如今常能梦见八斗村。

张秉智说，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他的4个儿子都是先答应对象，离开八斗村扎根中宁，才结的婚。回忆起在八斗村的生活，张永清摸着自己的小腿感慨，出入村子的路夏天被水淹，冬天被冰封，每年都会被碎裂的冰碴子割破腿。“住在八斗村，一年下来穿鞋的时间不长。”张秉智说

在八斗村住了91年的夏正龙老人，被村民称为“八斗活档案”。“八斗为什么穷？路不通啊！为什么路不通，一下雨，积水六七里，深度二三尺，不好走路哇……”

老人说，八斗村先后有5位村民被山洪冲走。下雨来山洪，不下雨也来山洪，这是八斗村防不胜防的硬伤。八斗村四面环山，上游马营河、杨坊河等河流最终都汇聚到八斗村村口的石峡口水库。有时上游下暴雨，山洪就会悄然袭击烈日炎炎的八斗村，让正放羊或劳作的村民突然就不知所踪。

2010年，是八斗村人永远铭记的一年。这一年，他们盼了无数个日夜的乡村公路终于修好，柏油路连通了八斗村与外面的世界。经过多年建设，石峡口库区也筑起了多道大型拦洪坝，群众不再受淹。

八斗村人与水之间的怨，终于画上了句号。

此后，村里的小伙子陆续娶回了山外的姑娘。“光棍村”的帽子终于摘掉了。

2017年，八斗村被列为海原县深度贫困村。关桥乡为八斗村引进宁夏大磨坊种养专业合作社，推行“支部+合作社+农户”种植模式，集中流转土地87户1065亩，设立秋杂粮科技示范区，其中建档立卡贫困户26户417亩，对土地实行统一种植、统一管理。

目前，八斗村有人口205户576人，其中常住户58户160人，耕地面积4162亩。在宁夏科技厅、农业农村厅等单位和部门的技术支撑下,通过引进宁糜9号、宁糜10号等新品种作物，开展科学比对试验，为大面积推广奠定基础。

八斗人的梦想和命运，伴随着宁夏脱贫富民战略的实施，正一步一个脚印照进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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