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纵横：沙漠里的“巨型排污池”调查

    新华社报道 记者：卢鹰、林超、张云龙、任军川

    【节目导视】

    腾格里沙漠遭污水侵蚀（同期：我们主要是出来的那个工业废酸）；

    周边居民深受污染之苦（同期：就是呛的嘛）。

    敬请关注本期节目——《沙漠里的“巨型排污池”调查》。

    【演播室主持人】近日，有媒体曝光内蒙古和宁夏交界处的腾格里沙漠存在企业非法排污现象。记者立即赶赴现场调查，发现排污池是当地化工企业常见的一种污水处理手段，最早的排污池已建成10年之久。这些排污池是否向沙漠直接排污？对周边的环境又造成了怎样的影响？一起来看记者的调查。

    【解说】腾格里沙漠位于内蒙古自治区和宁夏回族自治区的交界处，是我国第四大沙漠。没人能想到，这片宁静而美丽的沙漠，长久以来竟遭受着污染的侵害。

    7日，记者来到位于宁夏中卫市腾格里沙漠边缘的宁夏明盛染化有限公司。在厂房后边一片通向污水池的沙漠区域，沿途低洼处随处可见污水流淌的痕迹，一些沙子泛着黑绿色，一些则是形成了凝固的红褐色沙块，越接近污水池，一种酸性刺鼻气味越浓烈。记者在沙漠中发现了两个直径约为二三十厘米左右的排水管，有酸性红褐色水体正在排出，形成了一条流动着的污水带。但公司方面和环保部门解释说这不是有意排放，而是上面污水池渗漏所致。

    【同期】新华社记者

    它这个要是渗下的话，为什么它要安个管子呢？

    【解说】面对记者的疑问，在场人员无人作答。顺着排水管旁边的斜坡爬上高高的沙坝，记者看到一个污水池，一半已凝固成黑色固体，一半是红褐色的粘稠液体，酸性气味非常刺鼻。而在污水池周围，大块红褐色沙块已堆积成几座沙山。对此，企业厂区负责人解释说，他们是把经过处理的水排入污水池，并且底下做了防渗漏措施，还会用酸碱中和的方法将废水凝固。

    【同期】宁夏明盛染化有限公司负责人　朱生余

    我们主要是出来的那个工业废酸，废酸呢我就用石灰在前面这里把它泡了（中和凝固）之后，用装载机把它运出去。

    【解说】中卫市环保部门表示，企业当初在此建厂时，周围全是荒漠，且由于是老厂子、老工艺，环保设施也跟不上，污水很长时间都是漫无边际直接排放。

    而就在离宁夏这个污水池不到30公里的地方，内蒙古阿拉善盟的腾格里额里斯镇，记者发现另一个污水池更加巨大。

    【记者出镜】新华社记者　张云龙

    记者的左手边大约五公里的位置就是腾格里工业园区，我们现在可以看到一部分企业还在生产，记者的背后有一条白色的管道，这条管道就是园区的部分企业排放污水的主管道，这个管道向那个方向大约七八百米的地方，就是通向4个晾晒池，这个晾晒池就是此前报道中说的污水湖。

    【解说】站在沙丘的顶端，可以清楚地看到位于沙漠边缘的腾格里经济技术开发区。园区里不时有一些货车进出，还有一些烟囱冒着白烟。

    站在远处，可以看到这个巨大的“污水湖”其实是由4个从南到北、并排排列的污水池组成的。其中有3个存放着黑色的污泥或污水，而最远端的一个因为尚未投入使用，还露着白色的水泥地面和墙壁。

    记者走近后看到，1号、3号池的底部堆放着厚厚的黑色污泥，铲车施工后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污泥中的黄色物质，是一些细沙，白色的，是熟石灰。熟石灰和污泥掺杂在一起后，不断冒着青烟。2号池里存放着黑色的污水，水边的一些沙子也被染成了深色，而空气中散发着非常难闻的味道。

    【同期】腾格里经济技术开发区环保安监局局长　马巴雅尔

    1号池和2号池是2010年建的，3号池和4号池是2011年建的。主要就是用于园区企业的排污，因为这个池子也经过我们自治区环保厅批准的，允许建晾晒池。

    【解说】记者看到了内蒙古环保厅2009年对此项目批复文件的扫描件，上面写着该项目名称为人工湖蒸发池，建设面积100万平方米。文件中明确规定，进入人工湖的废水须是满足《污水综合排放标准》一级标准的高含盐清净地下水。但在2013年之前，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同期】腾格里经济技术开发区环保安监局副局长　潘清萍

    我们批的这个是，就是高盐洁净清洁下水的这个晾晒池，按照国家的相关的规范和要求，是允许就是进行这样去处理。（记者：那后来我们排进去的水都是高盐洁净水吗？）排的这个水呢，因为这个历史原因，有一些出入，所以现在就是在进行一些整改。

    【解说】2013年3月22日，有媒体曝光了蒸发池内违规排放污水的情况，此后，这个沙漠“污水湖”开始进入整治阶段，已经关停了15家生产企业，目前还有6家企业仍在生产。

    【同期】腾格里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主任　陈占云

    （记者：那这6家企业为什么还在生产呢？）这6家呢，一个它是符合国家产业政策和环保政策的，第二个，这六家的企业的水污染防治，污水处理厂的预处理系统全部启用，能正常生产和正常排放，也符合环保的相关要求。

    【解说】腾格里经济技术开发区和其所在地政府都表示，当地从2012年11月以来开展整治园区企业污染工作，目前正在逐步化解累积和遗留的污染问题，没有企业再向沙漠里排污。

    【现场】腾格里经济技术开发区环保安监局局长　马巴雅尔

    我们就把整个企业全部都停了，全部都停了，一滴污水也没有排过，这都上锈了，这是封死的，企业的管子都封死了。

    【解说】记者随后前往腾格里工业园区采访了几家化工企业，企业相关负责人也对近期排污的说法给予否定。

    【同期】内蒙古新亚化工公司生产部部长　张晓东

    咱们整个全厂的废水都可以得到有效的回收，而且这个废水可以完全实现零排放。

    【解说】虽然园区和企业都否认今年排污，记者也没有发现这些管道有新的排污痕迹。但记者近日在额里斯镇采访时，空气中常常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在腾格里额里斯镇，距离工业园区不到5公里的距离，也是距离污水蒸发池最近的居民聚居点的百姓告诉记者，这种味道已经习以为常。

    【同期】牧民　孟克朝鲁

    污染大得很嘛，污染冒开烟嘛就是。就是嘛，呛的嘛。（记者：你背后这个企业冒不冒烟。）晚上排。

    【解说】这位牧民还告诉记者，今年春天他曾阻止过一次企业的排污车。

    【同期】牧民　孟克朝鲁

    就是（排）污水呢。（记者：你见过吗。）我见过。（记者：怎么个情况。）就是拉沙子里面倒。

    【解说】随后，这位牧民坐上采访车，准备带记者前往排污的地点。但当车辆行驶到一个路口时，被一道铁栏杆拦住，还有一个人在现场看护。

    【同期】看护人员

    （记者：你们平时就挡着不让进。）嗯。（记者：你这多长时间在这看着。）我这？我这二十多天。（记者：谁能进去。）反正是政府的。

    【解说】那么，除了空气污染外，污水池附近水源是否也受到了影响呢？腾格里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主任陈占云对记者表示，周边土壤和水绝对不会受到污染。

    【同期】腾格里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主任　陈占云

    按照这个国家规范标准建设整个池体这一块呢，是绝对不会有渗透下去的。也绝对不会对土壤和水造成污染的。

    【解说】虽然陈占云说周边土壤和水资源没有受到污染，但记者看到，这个尚未投入使用的蒸发池底部已经出现了一些裂纹，部分地区的水泥已经外翻，这样的工程是否合格让人难以判断。另外一方面，蒸发池始终散发出恶臭，让人难以忍耐。工作人员表示，污水池周边的水和空气都通过了环境评估，恶臭只是萘和氨的味道，并无毒性。但在蒸发池的边上，可以看到施工工人留下的一些工具，其中就有两个类似防毒面具的口罩。

    此外，记者还发现，尚未投入使用的4号池里面和周边长着一些绿色的沙生植物，但在已经投入使用的1到3号池周边，植物已经枯萎。此前申报项目时，园区提出在污水湖边上建设30万平方米的绿化景观，如今这些也未见踪影。

    【演播室主持人】处理污染代价巨大，不仅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脆弱的沙漠环境一旦被破坏，后果更是难以挽回。排污池从形成到被发现，历经了近4年的时间。在这其间，环保部门为何多年来都没能解决问题？是企业排放太隐蔽，还是相关部门不作为？如果没有媒体的介入，沙漠污染还将持续多久？为何只见企业被关停整改，不见监管部门有人担责？如果这些问题不能得到解答，恐怕还会有更多的地区遭遇被污染的厄运。好的，感谢收看本期节目。再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