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华日军盗绘的宁夏地图 （上）

　　2009年和2010年，我作为宁夏社科院特邀研究员，曾应邀赴日本参加第11次外邦图(外国地图)研讨会和早稻田大学学术交流活动，学术报告的题目分别为《侵华日军的兵要地志与盗绘的军用地图》《日本军队的兵要地志图》。讲学之余，我在日本国会图书馆、东北大学、大阪大学见到当年日本盗测的数以万计中国地形图，其中有宁夏的地形图。

　　民国时期的宁夏地形图

　　美籍华人朋友马骥送我一册昔日宁夏省主席马鸿逵在海外出版的自述《马少云回忆录》，此书为马鸿逵六姨太赵兰香夫人所赠。书中提到为测量宁夏地籍，1934 ~1935年用12万元巨资购买了一批德国先进的测量仪器，并动员训练了百名学生参与。马鸿逵说“全省二千分之一地图亦随之产生”。二千分之一地形图，图上距离每厘米为实地20米。当时宁夏省的行政区划，虽无今固原市，但包括今内蒙古阿拉善左旗、右旗和额济纳旗。如此广大地域二千分之一比例尺的图幅之多，工作量之大，即是高科技条件的今日也是难以短时间完成的。“二千分一地形图”这个比例尺，或说“全省”之词，可以肯定二者中有一处是马鸿逵的笔误。我曾请教过熟悉马鸿逵的原宁夏人民政府老参事王伯祥先生，他曾任马部参谋处长，贺兰军参谋长多年。他说“马鸿逵作战不依赖地图，甘肃、宁夏、后套(今内蒙古磴口县至包头东一段)的地形都在他脑子里装着”。

　　我所知见的民国时期的宁夏地形图，主要有十万分之一和二十万分之一，还有五十万分之一几种，为当时的“参谋本部陆地测量总局”所测绘。而较为详细、军队常用的地形图则为十万分之一地图。

　　宁夏较早的大比例地形图有民国15年，即1926年调查，1935年印制的十万分之一隆德地形图；又有民国22年，即1933年调查，1934年测绘的打磴堡，即大武口十万分之一地形图。而大量的是1935和1936年测绘的兴武营、宝丰，同心城、固原、六盘山、单家集、海原等十万分之一地形图。

　　2009年5月，我访问日本大阪大学时拍摄了一些昭和十三年，即1938年日军参谋本部印制的宁夏的十万分之一地图，其中有盐池、宁夏县(今银川市)、石炭井沟、杨和堡、平罗等，均为民国25年(1936年)中国测绘印制的。我想这些十万分之一宁夏地形图，日本获取的途径极可能是1937年12月侵华日军攻占南京时，从国民党军参谋本部虏获。我从日军参谋本部陆地测量部1941年12月秘密印发的《外邦兵要地图整备志》中看到，日军所谓小川部队，即第二野战测量队在南京所获地图目录中，十万分之一地形图中，宁夏省有29幅、甘肃省60幅、青海27幅，陕西最多，有203幅。

　　 错误的民国军用地图

　　民国时期所测绘的宁夏十万分之一地形图，笔者曾进行实地比对。地物关系位置大体相符，特别是道路两侧的地形地物。但山地等高线显示概略，甚至错误不少。

　　岁月悠悠，山川地貌变化虽不大，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变化是翻天覆地的。我访日期间，日本地理学会原会长，奈良大学校长石原润教授对我讲，日本测绘的中国地图因变化很大已不能用，而他上世纪80年代访问印度、泰国、缅甸、孟加拉时，发现日本测绘的东南亚旧地图还能使用。

　　对于民国时期的地图，侵华日军头目冈村宁次大将，曾这样评价他盗得的中国测绘的华中一带的地形图：“这份地图错误很多，在前线到处都可以听到对地图的批评”。其参谋长宫崎中将也说：“由于局部(特别是距主要道路较远地区)不够精确，也曾为作战带来一些差错。在襄东作战的北边地区，曾发现有很大出入，大概是忽略微测量所致。”抗日战争中，由于地图的错误，几致全军覆没的是江西德安的万家岭之战。日军第106师团一万余人，钻入中国第九战区一兵团司令官薛岳布置的反八字口袋阵。日军使用的是“支那派遣军参谋部”复制中国测绘的十万分之一德安地形图，由于地图的错误，加之地下铁矿的磁力的干扰，日军指北针失灵，日军迷路了。日本防卫厅战史室编写的《中国事变陆军作战史》载：“地形的交错复杂和地图的不准确，加之夜间行动有雾气等原因，连自己队伍的位置都认不出来”，“天气转晴，通过飞机侦察，弄清了师团位置，其结果师团推测的位置和实际地点约偏南10公里。”日军第106师团近万人几乎被中国军队全歼。此战，时任153旅旅长的张灵甫打出了“悍将”之名。词作家田汉还为他亲写军歌赞颂。这幅让日本侵略者吃了大亏的十万分之一德安地图，我从东京国会图书馆复制回来以作纪念。

　　民国军用地图的错误，抗战中的八路军也发现了。1938年1月18日，八路军386旅指挥员开会在地图上研究选择战场。从十万分之一地图上看，神头岭是个伏击日军的理想之处。那里有一条深沟，公路从沟底通过，两侧山势陡峻，既便于隐蔽部队，也便于出击。整个邯长公路线上，似乎再也没有比这里更理想的伏击战场了。旅长陈赓没有马上下决心，问身边的指挥和参谋人员“神头岭的地形谁看过？”大家沉默。陈赓笑着说：“这不是纸上谈兵吗？刘伯承师长常讲‘五形不定，输得干干净净’靠国民党的老地图吃饭，要饿肚子啊！我看，会暂时开到这里，先去看看地形好不好？”结果到实地勘察发现，地形与地图不符。公路并不在沟底，而是在一条几公里长的光秃秃的山梁上，路两侧地势比公路略高，没有任何隐蔽物。几经琢磨，旅长陈赓还是决心在这看似不适合伏兵的地域，出敌不意的打了个漂亮的伏击战，毙伤日军108师团1500余人。陈赓大将之子陈知庶少将曾送我一幅十万分之一神头岭地形图，他亲笔题签“老父在此地大败日寇108师团”，我视为至宝。

　　宁夏回族自治区档案局(馆)供稿

　　沈克尼特约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