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白米粥

24.11.2015  10:42

  水汽袅袅升起,湿润氤氲,弥漫在我的眼前,带着可感的热度,在初冬微冷的客厅里聚集温暖的能量。

  我低头看着它,汤色乳白,香气四溢,伸勺入碗,慢慢搅动,米粒翻滚上来,晶莹圆润饱满,在小勺周围随波逐流,若隐若现,只是看着、闻着,就已是沁入心脾、唾津潜溢了。端起碗来,小巧的身段,美丽的图案,精致的釉色,安然地落在掌心,任我的手指温柔地触碰。我稳稳地端着它,如同端着稳稳的幸福。一碗幸福的白米粥,一碗白米粥的幸福。

  那年秋天,我从乡下调到了工厂子弟学校担任班主任,因为我的搭档是声名远扬的名师,我这个班立刻火了起来,得益于学校提前宣传,我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教师出现在家长的听闻中,等家长见到庐山面目——一脸沧桑的中年人面相,都长长舒口气,放心而归。

  其实那年我刚刚二十五岁,从教三年。至于怎么会给家长这么大的错觉,我心知肚明。

  我天生老相,属于自来旧的那种。加上背井离乡,水土不服,饮食习惯迥异于我的生活习惯,单是每天乡下中学食堂的水煮辣椒干捞面就使得我度日如年。清汤寡水日复一日,我的肠胃自然经不起折腾,过敏性肠炎让我见辣即泄。身体单薄的瘦小枯干,容颜苍老的暮气沉沉,面色灰暗的青面獠牙,若不是眉宇间还有些青春涤荡,说我年届不惑毫不夸张。

  初来乍到,工作必须是全力以赴的。精心备课,用心上课,批改作业,辅导学生,和学生沟通,做思想工作,进行家访,了解孩子的成长环境,物色班干部,选好左膀右臂,每一天都铆足了劲头,披星戴月,马不停蹄。

  工厂很大,人口很多,俨然是一座城池,生活条件和乡下不可同日而语,对孩子的重视程度也天壤之别。我的热情投入渐渐获得了家长的认可和宣扬。我干劲更足,只是身体亮起了红灯。我咬牙坚持,不叫一声苦。但我的课代表,一个气质极佳、清秀美丽的小女孩看出了端倪。她瓜子脸上写满了担忧,一双忽闪忽闪、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看着我,说,老师,我妈妈是医院的,你让她给你看看吧。我说,没有大碍,等哪天家访时和她聊聊。她脸上现出笑容——我家访的原则是谁表现出众就家访谁家。她自然开心。

  不久,下班后我去了她家。她妈妈,一个干干净净,说话细声细气,举止文雅善解人意的邻家大姐,请我落座之后,她说,听婧婧天天说你,时时盼你来家访,我就很欣慰,我女儿有福气,遇上了好老师,她还老担心你的身体状况不好。初步判断,你只是营养流失太多,没什么大毛病,只要好好调理就会很快改善。我一边暗暗感激她的用心,一边佩服她的诊断。之后,她为我端了一碗白米粥。就是那碗幸福的白米粥,散发着热气,飘荡着香气的白米粥。

  家访后,和孩子更加亲近,她的学习渐入佳境。但是由于她的美丽,周边的男学生干扰日甚一日,孩子也有了一些波动。她妈妈很是不安,和我交流次数越来越多,我们熟悉的如同家人一般,对于孩子也加倍呵护,师生情谊更是非同一般。喝到她妈妈精心熬制的白米粥也就次数频繁,好像是我的肠胃知恩图报,竟慢慢好转了起来,人也一点一点显出年轻的模样,充满了力量和活力。

  可惜,好景不长,初二,她们举家迁往大庆。从此,许多年杳无音讯。

  我却无法忘怀,那个叫罗婧的女孩,我们共同经历的学习,共同度过的欢乐。我也无法忘记,罗婧的妈妈,一个敦厚贤惠的大姐姐,她用文火炖出的白米粥。

  我想念她们,每当拿起大姐姐给的一把手术剪,我都会想念她们。

  我想念你们。直到又建立了联系。

  我想念你们,直到如今。

  我想念你们,更怀念那份简单纯粹的师生情以及老师和家长的情谊。(王伏成)